過了春節，青春草就能吃到馬蘭頭了。馬蘭頭這種野菜，馬蘭在西南東南都不少見，青春草巴蜀地區也多的馬蘭頭是，但從沒在家鄉吃過，馬蘭因為四川盆地富裕，青春草插根筷子都能發芽，馬蘭頭正經蔬菜都吃不過來，馬蘭即使吃野菜，青春草也有美味更多的馬蘭頭清明菜、鵝兒腸、馬蘭摘耳根什么的青春草，怎么也吃不到這色味普通的馬蘭頭馬蘭頭，只有江南人才當稀罕。馬蘭
新春的菜市場上，總有莊戶人家兜售：“才上市的馬蘭頭，新鮮的?！?/p>
野菜總是新鮮的，帶著陽光的溫馨，帶著春天的氣息，帶著田野的芬芳，也帶來了新一年豐收的期盼。
在江南的酒宴上才第一次吃到它。滿桌子的大魚大肉，一盤青幽格外引人矚目，細細碎碎的綠色，除了有淡淡綠的細細筋外，就只有被切得小小的葉片，濃縮成緊巴巴的一小盤，似乎如綠色的金子那么貴重。
開始以為是薺菜，也不太稀罕，見大家的筷子都伸向它，眼見到盤底，該出手時就出手吧。莢了一筷子，放進嘴里，淡淡的幽香，點點的苦澀，還有點微微的麻。不好吃，正想悄悄吐掉，口舌間涌起微微的甘甜，與薺菜絕然不同，什么菜？于是問同桌的人。
他們詫異我的無知，說：“馬蘭頭你沒吃過？這可是好菜，開春以后，家家都要買來吃的?！?/p>
吃這有什么講究？似乎勾起他們的童年回憶，這個說，哪個孩子春天沒有去田埂上挑過馬蘭頭？那個說，“馬蘭頭，馬蘭頭，寶寶吃了像頭?！袪I養?！边€有人說：“馬蘭頭，澆麻油，吃一口，想三口。你不覺得好吃？”
于是，一個個話茬子扯開，說起他們挑馬蘭頭的趣事，吃馬蘭頭的回味，一起抨擊飯店里的馬蘭頭不正宗，肯定是塑料大棚里種植的，失去了野味，沒有家鄉的好吃。
餐桌上的朋友，多是從農村包圍城市來的，馬蘭頭是他們故鄉的情結，勾引起他們童真的回憶。我不知道，在他們人到中年的發跡之后，時常在夢縈中飄落的，是不是還有馬蘭頭的味道。是馬蘭頭變味了？還是他們的心緒變了？還是厚重的歲月壓迫了他們的味蕾？
兩年一次的同學會又舉辦了，常聚會的都是畢業后混得不好不壞的，這幾乎是一個規律。達官顯貴們早已不屑與老同學往來。家境不好的，又覺得低人一等，還有家里有這樣那樣情況的不能來，每次相聚都是那么二三十人。
這回東道主是馬鞍山的同學，他們人數不多，能量不小，因為有一對高中同學結成的夫妻，格外有凝聚力。不僅參觀了馬鋼，到青山瞻仰了李白墓，還在艷陽天去老梁山莊踏青。
頭上是粉紅云霞一般的桃花，遠處是一大片一大片明黃的油菜花，大家卻只關注腳下的綠色。一個同學發現了馬蘭頭，大呼小叫的，一群女生都擁過去了，一起惋惜說沒帶剪刀，沒帶小刀，只有用手扯。
我就地蹲下，才認識了馬蘭頭的模樣：與那些零散在田埂旁的野草不同，這些一簇一簇的、一小棵一小棵的馬蘭頭組成一塊塊綠色。每棵只是一指頭高，向陽的葉莖略帶暗紅，背陰地頭的綠生生的，更有幾分水靈，充盈著明綠的快樂。指頭細長的葉片兩頭尖，邊沿有幅度較大的鋸齒，如果葉柄再粗點寬點，與上海人稱之為雞毛菜的小青菜相仿。
我不采集，為同學搜索發現?？此齻儗ｉT挑光照充足的田埂邊的馬蘭頭，盡管是成片的，但是矮小，有暗紅的葉莖，色澤也帶著幾分陳舊，看起來沒那么漂亮。
轉身發現長在灌木蔭里的馬蘭頭更嬌嫩，有青白的莖，修長的葉，高挑纖細，水靈靈的，讓老同學們去采集。有人說，還是向陽地頭的好，看起來老，葉子深綠，有波浪的邊沿，但是一層一層長得很密實，也粗壯，更好吃。
我試著扯了幾棵，只扯起幾片葉子。她們說需要挑，應該是“剜”，就是齊著地面的莖，用剪刀在根上面剪一刀，就可以取得一整棵了?；爻唐陂g，每人都裝了一大包，也算是旅游的副產品。
問她們怎么吃，有人說清炒，可以是馬蘭頭炒豆腐干，馬蘭頭炒千張皮，起鍋時拍點大蒜末撒進去，就沒有青氣。更多的人說是涼拌吃：馬蘭頭拌花生米，馬蘭頭拌豆腐干，涼拌前，都要丟進開水鍋里淖一下——也就是燙熟，可以去除澀味。
陽光下，馬蘭頭的采集又一次凝心聚力，帶回高中同學往昔時光的心緒，想起那時候的活動，一個個臉龐泛起了青春的紅潮。
蕩舟鏡湖，一串小船飄灑出滿湖歌聲；學習雷鋒，一個個為住校生縫制針線包；文藝演出，全班人人擔任前臺后臺的角色……我們那時，一個個就是馬蘭頭，水嫩卻青澀，只有年長之后的咀嚼回味，才有微微的甘甜。
回家與先生說起，他說馬蘭頭也不稀罕，要吃很容易。于是，回鄉掃墓時帶回一包，當然是野生的，說再過些時候，馬蘭頭老了，就不好吃了。
原來，它與年輕時的我們一樣是青春草啊。
我將馬蘭頭洗凈后用開水燙熟了，團在手里，擠干水分，用刀切碎，放入碗中，撒點精鹽，澆點麻油，一碗“涼拌馬蘭頭”就上了桌子，果然好吃，比燈紅酒綠中吃到的馬蘭頭有更濃郁的芬芳。
以后，在菜市場也買過馬蘭頭，沒有先生帶回家的味好，想必是種植的吧。再買，總要看看賣菜的主人是什么人，聽她們說沒用，看見老年農婦提著籃子不多的馬蘭頭，那就是她們自己挑的。
的確，什么滋味也比不上鄉野的滋味，比不過綠色的滋味，比不上自然的滋味?；秀遍g，我又聽見同學們挑馬蘭頭時吟唱的歌謠：“馬蘭頭，馬蘭頭，春天才探頭……
